当”活人感”成为剧集突围密码:从《在人间》到《长安的荔枝》,我们为何为不完美的真实买单?

在这个被算法支配的时代,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屏幕那端能传来一丝真实的呼吸。当”活人感”成为剧评人口中的高频词,它已不仅是一种审美偏好,更是当代观众对抗数字异化的情感宣言。从爱奇艺微尘剧场的《在人间》到马伯庸改编的《长安的荔枝》,这些近期引发热议的作品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条突围路径——让角色从神坛走下,让故事回归人间烟火。

非常规叙事:在精神迷宫中寻找自我镜像

《在人间》的出现犹如一记重拳击碎了当下剧集市场的套路化格局。这部意识流先锋剧没有选择讨好观众的轻松路线,而是勇敢地踏入了精神分裂患者的意识迷宫。主角贾小朵在多重人格的夹缝中挣扎求存,这种极端情境下的自我认知之旅,意外地成为现代人主体性困境的绝妙隐喻。当内卷的社会将人异化为功能性的存在,贾小朵的”我是谁”之问恰恰击中了每个观众内心深处的存在焦虑。

该剧最富创意的设定莫过于”水仙之恋”——主人格与副人格相爱的荒诞情节。这种看似病态的情感关系实则揭示了现代人自我爱的扭曲状态:我们爱自己却又不认识自己,渴望亲密却又害怕真实接触。《在人间》的情感线因此超越了传统偶像剧的肤浅甜蜜,提供了一种更为深刻的情感体验——在自我撕裂中寻找完整,在混乱中触摸真实。

然而,这种高度实验性的叙事注定无法成为大众快餐。《在人间》的受众局限恰恰反映了当下文化消费的分层现实:一部分观众渴望被”投喂”简单情感,另一部分则愿意为思想的深度支付注意力成本。这种分化不是坏事,它为剧集市场的多元化发展提供了可能空间。

小人物史诗:市井智慧中的生存哲学

与《在人间》的先锋实验不同,《长安的荔枝》和《藏海传》选择了更为传统的叙事路径,却在人物塑造上达到了同样令人惊艳的真实感。马伯庸笔下的郑平安绝非简单的喜剧配角,而是一个充满矛盾张力的立体人物——他既是圆滑世故的陪酒侍郎,又是背负家族血仇的复仇者;既精通人情练达的生存法则,又保有底层民众的质朴善良。这种复杂性让郑平安成为当代”职场生存教科书”的同时,也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。

李善德的”轴”劲儿则代表了另一种真实——面对体制压迫时的不妥协精神。这个九品小官被迫接下”唐朝版地狱级KPI”后,没有选择阿谀奉承或消极怠工,而是以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寻找解决方案。他的”老实人发疯”时刻之所以引发观众共鸣,正是因为我们都在不同程度上经历过类似的职场困境:干得最多的人往往背负最重的锅,完美执行反而可能成为替罪羊。《长安的荔枝》将这些现代职场痛点巧妙地移植到唐代背景中,产生了跨越时空的情感共振。

《藏海传》则通过群像刻画展现了更为广阔的社会图景。从主角藏海到殉葬工匠、吞炭小枝等配角,每个人物都有其完整的生存逻辑和情感轨迹。这种拒绝标签化的人物塑造方式,让整部剧作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。当观众在这些角色身上看到自己和身边人的影子时,”活人感”便自然产生了。

情感真实:在仙侠外壳下探讨现代关系

《临江仙》的创新之处在于它将仙侠题材从”工业糖精”的泥沼中解救出来,赋予其现实主义的情感内核。白九思与花如月的关系困境——前者不懂爱众生,后者不懂爱一人——实际上映射了当代亲密关系中的普遍矛盾。当神明也需要学习如何去爱,当守护万物的宏大理想与专注一人的执着产生冲突,这种价值观的碰撞产生了远比简单甜宠更为深刻的情感张力。

剧中孟池用一生守护却未能换来对等回应的悲剧,何尝不是现实中无数感情关系的写照?《临江仙》的可贵之处在于它没有为了迎合观众而简化这种复杂性,而是勇敢地呈现了爱的艰难与救赎的可能。这种对情感真实性的尊重,让仙侠剧这一传统类型焕发了新的生命力。

“活人感”背后的文化诉求

这些成功案例揭示了一个重要趋势:观众正在集体拒绝被当作数据点对待。当短视频平台通过算法精准投喂我们想要的内容时,长剧集反而成为少数还能提供意外发现和思想挑战的媒介空间。《在人间》的意识流叙事、《长安的荔枝》的小人物视角、《临江仙》的复杂情感关系,本质上都是对观众智力和情感的尊重。

这种”活人感”的追求也反映了当代社会的一种深层渴望——在高度数字化、虚拟化的生活中寻找真实连接的可能。当我们厌倦了被完美滤镜包装的人设和故事,那些带着瑕疵的角色、不完美的结局反而因其真实性而显得珍贵。这种审美转向不是偶然的,它是我们对真实世界复杂性的本能回归。

在这个意义上,”活人感”剧集的成功不仅关乎收视率和点击量,更是一种文化抵抗的胜利。它们证明了观众仍未放弃对真实的追求,创作者也仍有可能突破商业逻辑的桎梏,创造出既有思想深度又能引发情感共鸣的作品。当越来越多的剧集开始关注角色的内心褶皱而非外表光鲜,关注生活的琐碎真实而非戏剧性夸张,我们或许正在见证中国电视剧的一次重要转型——从娱乐产品到文化表达的蜕变。

为您推荐